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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即使是帶刺的花?」

「不錯,甚至是有刺的花它都吃。」

「那麼,刺的存在又有甚麼用處呢?」

我不知道。那一刻,找正忙著要鬆開一顆卡在引擎上的螺絲,心急如焚,因為我愈來愈能夠清楚地意識到飛機故障的嚴重性。剩下的食水少之又少,我真擔心後果會不堪設想。

「刺有甚麼用處嘛?」

小王子只要是問起問暊,就絕不會罷休。至於我,我被螺絲搞得焦躁坏堪,於是我不假思索,脫口而出:「刺一點用處也沒有。花朵長刺只是為了要伺機久害他物。」

「噢!」

一時之間,寂然無聲。後來,小王子憤憤不平地看了我一眼:「我不相信你!花朵是很脆弱的生物,他們天真無邪,必得要儘可能地確保自身的安危。他們認為身上的刺就是自保的利器…」

我並未作答。當時我自言自讈地說道:「假如這顆螺絲仍舊無法鬆動的話,我就準備要用鐵鎚把它敲下來。」小王子又再度打斷了我的思緒:「你真確信花朵 ---- 」

「噢,不信!」我大叫。「不信!不信!不信!我甚麼都不信。我只不過是信口開河。你沒長眼睛嗎--- 我在忙重要的事啊!」

他愕然地望著我:「重要旳事!」

他看我手上拿著鐵鎚,指頭被機油弄得污漆抹黑,然後又彎下腰來看一樣在他看來其醜無比的東西:「你的口氣和大人一模一樣!」

我感到有點慚愧。但他絲毫不假辭色,接著又說:「你把每件事都搞在一塊兒,全都弄混了…」

他簡直是怒不可抑,金黃的鬈髮在微風中甩動。

「我知道有顆行星上,住著一個紅臉紳士,從未聞過花香,也未曾看過星星。在他的一生當中,除了計算數字之之,再沒有做過其他的事。就像你一樣,他整天反覆地說道:『我在忙重要的事!『並也此而沾沾自喜。但他不能算是人 --- 只能算是個蘑菇!」

「算是甚麼?」

「蘑菇!」

此時,小王子由於盛怒而臉色轉白。

「花朵長刺,由來已久。羊會吃帶刺的花也是長久以來的事實。花朵又為甚麼要多此一舉,長一些對自己毫無用處的刺來呢?難道要瞭解這件事不算是重要的事嗎?難道說羊和花之間的爭戰不重要嗎?這件事會比不上那那個癡肥的紅臉紳士所統計的數字,還要來得重要嗎?假如我--- 我本人 --- 知道有一種獨特的花,只生長在我住的行星上,而只要一頭小羊就能在某個清晨,輕而易舉地吃掉這種花,羊不會察覺到它的所作所為 --- 呵!你覺得那無關緊要!」

他接著說,臉色又由蒼白變為紅潤:「假如有人鍾情於一種花,那種花,在浩瀚的星海中,僅有唯一的一朵。那麼,只要望見星空,那人便已然沈醉心喜。他可以自讈:「我的花就在某個角落… 」但,要是花被羊吃了,剎時之間,星也都要隨之黯然 … 而你認為這不重要!」

他哽咽得甚麼話都說不出。

夜幕低垂,我任憑手中的工具散落地上。現在,我的鎚子,螺絲,抑或是口渴和死亡,又都有甚麼重要性?在一顆星,一顆行星,也是我住的行星,地球上,有一個小王子,他需要別人的忍藉。我把他摟在懷裏,輕輕幌動。我對他說:「你所喜愛的花不會有危險了。我會替你的羊畫上一個鼻籠,也替你的花畫上一圈欄杆。我還要 -- 」

我不知道該對他說些甚麼。我感到自己很笨拙,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。我不知道該怎麼來影響他,怎麼樣才能像他一樣,和他再度揣手前進。

淚水就是擁有如此奧妙不可解的能力。

很快地,我對這種花又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。小王子住的行星上長的花,造形都相當簡單,只有一圈花瓣;一點也不佔空間;更不會給任何人添麻煩。清晨在草地上綻於,入夜即緩緩綢零。

卻有一天,不知何處飄來一顆種子,結果長成一株新品種的花。小王子自是密切注意這顆嫩芽,因為這顆嫩芽和小王子住的行星上其他的品芽苞都截然不同。你看,或許這就是新種的非洲木棉。

但這梱灌木不久便停止生長,開始準備要開花。巨大的花苞出現的時候,小王子也在場,他覺得像是有精怪馬上要從裏面鑽出來一樣。但這朵花卻不以此為滿足,繼續裝點她隱藏在綠色幽室裏的風華:精挑細選各種的頻色;慢慢地把衣服穿上;再一一調整花瓣的位置。她不想和野罌栗一樣,蓬頭垢面地來到世上。她只想一出現就能豔蓋芬芳。噢,沒錯!她最好賣弄風情,已經暗中打扮了好些天!

一天清晨,正好是在日出的時分,她突然現身。

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,小心翼翼地作完了準備工作之後,她打著呵久說道:「噢!我還沒睡飽呢!很抱歉,我的花瓣都還亂七八糟的…」

可是,小王子卻忍不住讚嘆:「啊!你真美!」

「誰說不是呢!」花朵用嬌嫩的聲音答道。「而且我還和太陽在同一個時辰出生呢 … 」

小王子早該料想到她生性驕矜 --- 可是,她是多麼地讓人目眩,使人心動啊!

「我想吃早餐的時候到了吧,」她隨即接著說。「能不能請你設想一下我需求---」

小王子羞愧得面紅耳赤,去找來一把灑水用的水壺裝了壺清水。他就是如此細心地照料這朵花。

她於是就想盡各種辦法來折磨小王子,以滿足她的虛榮心 --- 者實說,這還是頗棘手的問題呢。舉個例來說,有天談到她身上的四根刺的時候,她對小王子說:「讓老虎帶著利爪前來吧!」

「這座行星上沒有老虎,」小王子提出反對的理由。

「而且,不管怎麼說,老虎是不可能吃雜草的。」

「我才不是雜草呢,」花朵甜甜地回答道。

「很抱歉 … 」

「我才不怕老虎呢,」她又道,「可是我怕風。我想你沒有替我準備屏風吧?」

「怕風 --- 對一顆植物來說,這可真不幸。」小王小答道,並且喃喃自語,「這朵花實在是很難纏 … 」

「晚上我希望你把我罩在玻璃罩裏面。你住的地方,氣候寒冷。我從前住的地方---」

說到這裏,她突然打住。她到這裏來的時候不過是粒種子,自是不可能知道其他的世界裏發生的事。差點就因為無心撒的小謊而讓自己下不了台,她也而面呈赧色,咳了兩三聲,好轉移小王子的注意力。

「屏風?」

「妳對我提起的時候,我就剛好在想要去找個屏風 … 」

她使勁地再多咳幾聲,好讓小王子也像她一樣地自責。

於是小王子對她雖仍關愛如昔,很快地就開始對起了疑心。他把那些微不足道的事都當成了天大的事,自是深感不快。

「我真不該聽信她的話,」他有天對我透露。「誰都不該聽花言語,而只該去欣賞一下,聞聞花的香味。」我的行星上滿溢了她的香氣。但我卻不知道要以享有她的恩賜為樂。爪子的故事,讓我煩惱了很久,殊不知正也如此,才使得我心中充滿了柔情和悲憫。

他接著又透露:「事實上,我不瞭解任何事!我早該料到這些拙劣伎倆背後所蘊含的都是款款深情。花兒是那麼樣的天真無邪!但是,我太年輕了,不知要如何來愛護她 … 」

我確信他是趁著野鳥遷移的機會來逃脫。臨行前的那天早上,他把行星理得井井有條。小心翼翼地清掃了活火山,他有二座火山;他在早上可以很方便地利用火山來作早餐。另外,也有一座死火山。可是,就如同他所說的,「誰能預料呢?」於是他也清掃了這座死火山。火山如果能徹底清掃,就會緩慢而穩定地燃燒,不致於爆發。火山爆發就像山冒出火來一樣。

地球上,人類顯然太過於渺小,故而無法清掃我們的火山。這也就是為甚麼火山製造的災難永無止境的緣故。

小王子拔起最後一株非洲木棉的幼曲時,只覺得嗒然若喪。他深信他再也不願回到此地。然而,最後一個早晨,每樣熟悉的工作對他而言都變得珍貴異常。當他最後一次澆水,準備把花罩上玻璃罩的時候,他才發現到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。

「再見了,」他對花說道。

但她卻默不作答。

「再見了,」他再重複一次。

花朵咳了起,來倒不是因為感怠冒的關係。

「我真傻,」她總算開口對他說話二。「請你原諒我。試著讓自己高興一點…」

他很訝異,竟然沒有聽到責備的言詞。他於是木然呆立,一臉狐疑的表情;手上的玻璃罩懸在半空中。他不解這種無言的柔情。

「沒錯,我愛你,」花兒對他說。「一直沒讓你知道是我的錯。那一重要。可是你啊,就跟我一樣地傻呀!儘量讓自己高興點 … 不要管那個玻璃罩了。我再也不需要了。」

「可是,風 ---- 」

「我還沒有冷到那種程度 … 夜裏的冷空氣會對我有益處的。我是一朵花呀!」

「可是,野獸 ---」

「這個嘛,假如我要和蝴蝶作朋友旳話,我就必須忍受兩三隻毛蟲的存在。蝴蝶看起來相當悅。

目而,且要不是有蝴蝶和毛蟲 --- 誰還會來看我?你又遠在天邊 … 至於大型的野獸 --- 我一點都不。怕我有我的利爪呢。」

她很天真地給我看身上的四根刺。接著又說:「不要再拖拖拉拉了,既然已經決定要走,現在就走吧!」

因為她不想讓小王子看到她哭。她是如此高傲的一朵花…

他發現他置身於小行星325。326,327,328,329,330附近。也此,他便一一拜訪這些星球,藉以增廣見聞。

他最先拜訪的星球,上面住著一個國王,身著深紫的貂袍,坐一張造形簡單但氣劫雄偉的寶座上。

「哈!這裏來了個臣民。」國王看到小王子前來,便大聲呼叫。

「他未曾見過我,怎麼可能認得我呢?」

小王子並不知道,對國王而言,世界已經過簡化,所有的人都是他的臣民。

「走近一點,好讓我能把你看得更清楚。」國王道,終於能統治他人。做個名副其實的國王,讓他覺得是無上的榮耀。

小王子四處張望,想找個地方坐下,可是整座星球都塞滿了國王那件巨大的貂袍,也此,他仍舊維持立姿。因為累了,就打了個呵欠。

「在國王面前打欠是不禮貌的,」君主對他說。「我禁止你這麼做。」

我沒有辦法,我忍不住。」小王子困窘不堪,回答說。「我從很遠的地方來,一直都沒有睡過覺…」

「噢!那麼,」國王道。「我命令你打呵欠。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看過人打呵欠了。我覺得,呵久實在是很怪異的事物。來吧,現在開始,再打個呵欠,這是命令。」

「我好害怕…我不行了 …」小王子滿臉通紅,囁嚅地說道。

「哼!哼!」國王回答。「那麼我 --- 我就命令你有時候打呵欠,有時候 ---」

他亂說一通,似乎是有點惱怒。

因為國王一心一意只是想強調他的權威應該要受到尊重,他無法忍受別人抗旨。他乃至高無上的君王。但是由於他心地善良,旨意必以合理為依歸。

「假如我命令一個將軍,」他舉例說明,「假如我令一個將軍把自己變成海鳥,而要是那位將軍抗旨的話,就不能怪他,該怪我才是。」

「我可以坐下嗎?」小王小此刻很膽怯地問道。

「我命令你坐下。」國王答道,然後氣派十足地把貂皮斗篷堆疊起來。

可是,小王子不禁感,到懷疑 …這座行星這麼小,國王真能管些甚麼呢?

「陛下,」小王子對他說:「請你允許我發問。」

「我命令你問問題。」國王連忙應允。

「陛下,您都統治些甚麼呢?」

「萬物。」國王的答覆,簡潔而有力。

「萬物?」

國王作了一個手勢,示意涵蓋他所在的和其他的行星之外,還也括所有的星球。

「全部都是?」小王子問道。

「全部都是。」國王答道。

因為國王的權威非但是至高無上的,也同時遍及宇宙各地。

「星星都服從你嗎?」

「當然。」國王道。「他們都不敢稍有疏失,我禁止有抗命的事發牛。」

這樣的權力是小王子前所未聞的。如果讓他擁有這樣無上的權威,他在一天當中,就不止是看到四十四次夕陽,而是七十二次,甚或是一百次,二百次之多,而還無需挪動椅子。札到被他拋棄的弓行星,他不禁悲從中來,於是鼓起勇氣,請國王幫忙…

「我很想看夕陽 …幫我個忙…叫太陽下山…」

「如果我命令一個將軍像彩蝶般在花間飛舞,或是要他創作悲劇或者是把自己變成海鳥,而要是這個將軍沒有完成他的使命,我們當中會是那個人犯錯?」國王問道。「是將軍呢?還是我本人?」

「一點也不錯。下達命令必須是要在別人能力所及的範圍之內才行。」國王又說。「權威要讓別人接受就必先考慮合理的原則。如果你要你的百姓跳海,他們一定會起而攻之。我有權要求他人服從,就是因為我下的命令合情合理。」

「那麼,夕陽呢?」小一子提醒他,小王子一旦問起問題,就不會忘掉。

「你會看到夕陽的,我會叫太陽下山。但是,根據我管理事物的科學原則,我要等到恰當的時機。」

「那是在甚麼時候呢?」小王子問到。

「嗯!嗯!」國王答道;在他開口說之前先查閱一本巨冊的年鑑。「嗯!嗯!大約,大約是在傍晚七點四十分的時候。你可以看看別人是怎麼樣小心謹慎地來奉行我的聖旨。」

小王子打了個呵欠。他很懊悔,那些逝去的夕陽。後,來他也開始感到有點厭煩。

「我在這裏已經無事可,做,「他對國王說。「我得要上路,繼續我旅程了。」

「于要走,」國王深以擁有一個臣民為榮,說道。「不要走,我封你作部長!」

「甚麼部部長?」

「甚麼部---司法部!」

「可是,這裏一個人都沒有,誰來接受審判呢?」

「你不瞭解,」國王對他說。「我的國土,我至今尚未全數遊歷過我年紀一大把了,這裏又沒有容納馬車通行的空間,而我也懶得用腳走。」

「噢!可是我已經全都看過了!「小王子道。他轉身再看一眼這座行星的另一側。另外一邊也和這邊一樣,根本就沒有人。

那麼,你就審判自己嘛!「國王答道。是天底下最難的事。審判自己比審判別人要難太多了,假如果是能夠很公正地審判自己,那你就確實擁有真正的智慧。」

「是的,」小王子道,「可是,我可以在別的地方審判自己,我用不著住在這座行星上呀!」

「哎!哎!」國王道「我有證據可以證明星球上某處有一隻高齡的老鼠。我在晚上聽到過它的聲音,你可以審判這隻上了年紀的老鼠。偶爾,你也可以判它死刑。但每次你都必須赦免它,因為只有一隻老鼠,必須要省著點用。」

「我,」小王子答道「不想判任何人死刑,而月,我想我該上路了。」

但小王子已做好行前的準備工作,他不想傷老國王的心。

「假好陛下要我立即奉旨行事,」他道。「就該替我下一道合理的命令。比方說,他就應該命令我在一秒鐘以內離開。我想時機應該已經成熟了…」

因為國王默不答,小王子猶豫了片刻。然後,他嘆了一口氣,就逕行離去。

「我封你做大使,」國王連忙大喊。

國王擺出一副威風八面的活u勢。

「大人真奇怪,」小王子繼續踏上旅途,邊走邊對自己說。

第二座行星上住著一個自負的男人。「呵!呵!快要有仰慕我的人來拜訪我!」當他第一次看到小王子前來,大老遠就大聲嚷嚷。

因為對自負的人來說,其他所有的人都是仰慕者。

「早安,」小王子道。「你戴的帽子很怪異。」

「這是一頂用來答禮的帽子。」這個自負的男人答道。

「這是在別人對我歡呼的時候,用來高舉致意的。不幸的是,沒有人走過這條路。」

「甚麼?」小王子道,他不瞭解這個高傲的人在說些甚麼。

「鼓掌,不要中斷,」這個高傲的人指揮小王子。

小王子便拍手。此人於是高舉帽子致敬,神態謙虛。

「這比拜訪那個王要有趣多了。」小王子自言自語道。他接著又開始鼓掌,一個接著一個。此人又再度舉帽致意。

玩了五分鐘之後,小王木就開始對這個單調的遊戲感到厭倦。

「怎麼樣才能把帽子放下來?」他問道。

但那人並未聽見他的問話。自負的人,除了讚美之外,甚麼都聽不進去。

「你真的很崇拜我嗎?他問小王子。

「崇拜--是甚麼意思?」

「崇拜也就是說,你認為我是這座行星上,最英俊瀟灑,最懂得打扮,最有錢,也是最聰明的人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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